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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一个年轻人决定独自生活

发布时间: 2021-10-22 21:06 文章来源: 互联网 作者:

  根据民政部统计数据,2018年我国单身成年人口高达2.4亿,超过7700万的成年人处于独居状态,到2021年底这个数字预计会上升到9200万。在电商平台上,以“一人食”为卖点的小电炉愈发受欢迎;在知乎上,与“独居”相关的话题获得数以万计的关注量。种种迹象和相关数据表明,独居时代似乎已经到来。

  “放门口就好了。”挂了电话,王周剑过了一会才打开门,去取地上的外卖。雨滴落在阳台的铁皮棚顶上,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动,即使关上阳台门,也依然清晰可闻。王周剑把外卖放在电脑桌上,戴上耳机,现实里的噪音不见了,取代而之的是游戏里的枪响。除了去上班,大多时候王周剑并不需要踏出那道门。游戏打累了,就躺在床上玩手机,等黑夜降临,开启第二天的生活。

  他的一天被割碎,塞进工作、游戏和手机里。他的生活是当下独居青年生活状态的缩影。在《人物》杂志发起的独居话题征集中,网友们对于选择独居给出了多种理由。“吕六吕”北漂的原因是记者梦无法在老家实现, “豆包”则是为了方便选择独居,因为“可以随意使用厨房、卫生间的快乐,不用排队”。

  根据人民智库的相关调查,绝大多数受访者都是主动选择独居的(92.3%),近一半受访者因“想有自己的隐私空间,感到自由和轻松”选择独居(47.5%),正如网友“猫”所说,独居是为了“能有不被打扰的时刻,和人保持舒适的距离”。

  在学术语境中,独居时代的到来,实际上暗含了“社会原子化”趋势。深圳大学社会学老师罗锐认为“原子化”是传统向现代过渡的必然现象,“如今社会同质性不断朝个人异质性迈进,也就外化为个人独立意识的上升,人们不再局限于集体,而是带有强烈的脱离感。”

  王周剑曾明确感受到这种脱离的冲动,2019年他从大专辍学,他讨厌被父母安排读的计算机专业,但在家中的生活也并非海波不惊——父母始终看不惯他待在家里无所事事,两代人之间还常因观念不同而冲突不断。

  于是他逃了,登上了从江西老家到浙江义乌的火车,想在表哥的公司找个活干。火车行进的声音萦绕耳畔,他知道枕木的那头或许就安放着自己崭新的自由。但事与愿违,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一切都停滞了,表哥的公司并不好做,王周剑知道自己在这里可能也待不长久。

  2020年4月,王周剑选择南下,投奔在深圳生活多年的姑姑,他还是不想回家,但自由的前提是养活自己。姑姑给他介绍了一份制衣厂的工作,生活也算步入正轨。但王周剑心里还总“不安分”,“跟长辈住多少有点不舒服。”王周剑这样认为。

  后来他又找到一条新路。在深圳,他偶然遇到高中时一起逃课去网吧的学长罗肖。在罗肖的邀请下,王周剑毫不犹豫地搬离从姑姑的住所,辞掉了原来的工作,8月又去了一家装修公司做对接工作,从此他和罗肖的合租生活开启了。

  然而3个月后,罗肖就在父母的要求下回江西工作了。“不懂为什么这么大还要听爸妈的话。”王周剑不太理解罗肖听从父母回家的决定。他没有选择回到罗湖的姑姑家,而是在宝安找了一个单间。来来回回好几趟,他才把所有行李搬进几乎只能容下床和桌子的新住所。

  即使无法继续与人合租,但在剩余的选项里,王周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长辈的庇护,一个人在城市的街巷奔走生活。

  “我还是觉得自己住会更自由吧。”20来岁的年轻人,总是迫不及待地摆脱父母的控制。独居成为他们获取生活主宰权的第一步。

  小区位置不偏,在十字路口旁边,楼下多是快餐店和网吧,但走不远是一个建筑工地,轰鸣和吵闹接近夜半时才会停止。

  小区内这栋高十层的出租屋楼房全部为一个本地女人所有,由其出租。一层楼被隔成了近二十个隔间,房间与房间挤在一起。楼道曲折,并不灵敏的声控灯让人不得不摸黑前行,复杂交错的水表管道在墙上蜿蜒,暴露在充斥着药膏味的空气里,地上还未清理干净,留有施工用的砖块。

  顶层十楼的楼道尽头有一个单间,仅仅十几平米。这就是王周剑独居的起点:一个月需要1800元租金,不包水电,没有厨房,甚至没有空调。

  王周剑第一次自己搬家。从电梯到他的房间需要通过一条近乎等身的逼仄通道。王周剑将一部分行李搬上房间后,对门正好被打开,一个人探出身来。王周剑冲他笑了一下,表示自己刚搬来。但对方沉默地关上门,空气重归寂静。

  “我还以为他会帮我搬一下,结果什么也没有。”王周剑无奈笑道。直到半年租期满,准备搬往下一个出租屋时,王周剑与邻里不说“熟悉”,就连“认识”也谈不上。

  王周剑是深圳单身独居青年的三百零七万分之一。他因独居碰上的窘境不多,但独居的全貌并不是自由和美好。

  北京独居女孩杨琳浴室求生30小时的新闻传遍网络,这样的危险经历也并非个例。网友Sage冬天洗澡时滑倒后,湿着身子抱着膝盖坐在门口吹冷风,缓了很久才能爬上床。Christina在夜间碰到过有人敲门谎称要送煤气,实际上她所在的小区用的是电热水器。除了危险,独居者不得不面对的还有只身一人生活的孤独感。“八月”在纽约,住着老宅子,窗子朝向外面繁华的大街。生日那天她叫了披萨,开了红酒,一个人吃得索然无味。

  王周剑常想起罗肖,他记得自己经常下厨,与罗肖一起吃晚饭。下班后的夜晚,他与罗肖聊游戏、聊生活,身边总归有他人的声音。而如今他的生活总是过分安静。

  没有舍友陪伴的日子里,自己打发时间变成常态,“情绪不好的时间也变多了。”闲来无事的夜晚,王周剑会心血来潮到附近的公园跑步,一次能跑上半小时。跑步时,王周剑习惯用耳机里的音乐隔绝世界的声音,放空大脑,偶尔观察一下路人。一次,王周剑路过一对正亲热的情侣。“裤子都快脱了,我挺尴尬的。”王周剑话锋一转,“多多少少有点羡慕。”

  从出租屋到工作单位,需要十多分钟的电动车车程。初来乍到,王周剑总是很沉默。同事与他年纪相差无几,但和不熟的人讲话总会让他有点紧张。尽管对职场社交有些抵触,王周剑还是会按时参加一月一次的公司团队聚餐。饭桌上的交谈再热闹,也不会出现王周剑的声音——他总是闷头吃饭的那一个。话题在王周剑身上只会是被迫开启的,聊天的内容也始终躲不开工作。

  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会让王周剑的情绪由平静走向不快,除了工作,尤其是被主管要求加班。但此外,内心无由的不耐让他更加无所适从。

  王周剑发现自己在深圳愈发不快乐,他又一次萌生了逃离的念头——这一次是逃离这座刚熟悉不久的城市。偶然的一次,他关注到厦门,这座阳光和煦、海水清澈的城市成了他的渴望。王周剑曾用了一整天上班的时间查看厦门的租房信息,但最终未做计划,一切不了了之。“那边也没有认识的人,去到了没什么能帮助我的。深圳这边有姑姑,也有认识的朋友。”

  他时常在现实和计划之间挣扎,就像他一直想学设计,床头放着一本半掌厚的设计书。这本书的书签,始终停留在几十页的地方。这和并不便宜且条件一般的出租屋,日益难耐的主管共同组成了王周剑平淡无奇的独居生活。

  4月17日,周六晚上,腾讯WeSpace的一个小剧场里,王周剑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二排。昏暗的灯光底下爆发一次又一次笑声,四周的人们被台上脱口秀演员的表演逗得前仰后合,但王周剑坐得笔直,双手一直在裤子上蹭来蹭去,很不自然,口罩遮住了他的表情,只有他弯弯的眼角偶尔透出一丝笑意。

  这是王周剑第一次来脱口秀的演出现场,“好久没有过这么多人在我身边笑啊闹的。”他和几个网友一起,此前他们并未见过面。

  演出很精彩,演员和观众之间互动热烈,王周剑也终于按捺不住,在演员讲到关于河南方言的段子时,王周剑喊了一句:“中(在河南方言中表示赞许)!”可他声音太过低沉,没被注意。他微微侧头,环顾左右,“我是想融入一下这个场子,但是好像没人听到,挺没意思的。”

  在几个月的独居生活中,王周剑在现实的社交活动寥寥无几,就算有也是为了和网友“面基”,看脱口秀演出是其中之一。“我是希望交到新朋友。”他说。但在他看来,这次见面似乎并不顺利。脱口秀结束后,和网友们聊天,王周剑很沉默,说话声音太小,一个问题别人要问他好几遍才能听得清回答。“当时我张不开嘴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”他回忆道。不知从何时起,比起现实,他更习惯在网上和人聊天,虚拟环境会带给他放松和舒适。

  下班后或者周末,王周剑会使用一款社交软件,在这里他不断和陌生人打招呼,如果有人回复,他就会立马和对方聊起来,生怕错失良机。现实中缺少陪伴的他,用这种方式来排遣孤独。但网上的人匆匆而过,这种聊天关系很难保持,而现实中的老朋友也很少和王周剑联系,“记忆里和罗肖发微信应该都一个多月前了。”虚拟社交带给了他一定程度的满足感与安全感,却也留下长久的空虚,这也是很多独居青年的真实写照。

  “我们时常感到孤独,却又害怕被亲密关系所束缚。数字化的社交关系和机器人恰恰为我们制造了一种幻觉,那就是我们有人陪伴,却无须付出友谊。在网络世界中我们彼此连接,同时也可以互相隐身。”美国作家Sherry Turkle在《群体性孤独》里梳理了人们依赖虚拟社交的原因。

  虚拟社交给王周剑带来一种幻觉:总会有人倾听,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。这点至关重要。独处容易让人变得焦虑、紧张,甚至恐慌,它变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,而虚拟社交便是人们理想中的“解决方式”。不过,Sherry Turkle认为虚拟社交更像是一种症状而不是真正的治疗,它表达焦虑,却没有解决根本问题。

  罗锐也同意这一观点,他认为互联网强化了一种“陌生人”概念,不同于乡村社会和城市化早期的血缘或地缘关系,信息技术让人们遭遇陌生人的概率大大增加,却难以形成稳定的感情链接,只能以工具性关系代替,即只为了达到目的而非享受过程,“虚拟社交容易成为一种工具,实现陪伴,但大家其实都是匆匆过客。”

  随着时间推移,王周剑慢慢发现,自己很难建立一种长久的社交关系,于是他希望通过网络去结交一些现实中的朋友,但这种努力的结果通常是碰壁和失败。

  除了这次的脱口秀演出,他还约过一个在网上聊得不错的女孩吃饭。当时约定的地方在龙岗,吃饭时两人喝了几瓶啤酒,他很开心,还和对方约好下次一起看电影。不巧的是,看电影那天主管非要让王周剑加班。“本来很早就能走,结果十一点多才下班,我只能爽约。”后来当王周剑再找她聊天时,微信聊天页面只留给他一个红色的感叹号:“对方已不是你的好友。”

  最近,他又见了一个网友,对方养了一只柯基,王周剑很喜欢狗,两人遛狗散步到很晚。这一次王周剑觉得自己“表现还不错”,回家后就在微博发了一张网友抱着柯基的照片,配了个开心的表情。过了一会,他又分享了周杰伦的《园游会》,歌词中写道:“园游会影片在播放,这个世界约好一起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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